蝉在窗外喧嚣。

现在是晚上,可窗外鸣叫的不是蟋蟀,是蝉。

蝉谋杀了蟋蟀,获得了对于夜的控制权。

直斗失眠了。

她觉得窗外似乎有千百种声音,这些声音一丝丝地灌入她的脑海,在那里面恣意地乱窜,嘈杂成一团乱麻,明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。

她知道窗外没有这么多种声音,也不应有这么多种声音,夜应当是静的,静到一根针落下都能被听到。可这夜于她就是这般吵闹,吵得她睡不着,吵得她心乱。

那是蝉的声音,她知道。这些蝉从白天一直叫到了晚上,永不知倦似的。

那些蝉有千百种鸣声,每一种都糟得刺耳,捂住双耳也无济于事,这些声音依旧若无其事地灌进来,灌进来,像是要叫人失心疯。

她莫名想到了理世,她已经失踪了好些日子。

从那之后她的耳畔就接连不断地响起蝉鸣,叫她彻夜难眠。

在这之前她从未觉得蝉的存在感如此强烈。

她会在夏日的街边看到蝉的尸体,那小小的身躯僵直在那里,肢体紧缩着,她知道它们为什么而死,她也明白它们多半死得很满足。

不像耳畔的蝉鸣那般空虚。

理世去了哪里?警方似乎没有接到其家人的报案,自称特别搜查组的同伴们也没有丝毫反应。

就好像她不过只是去外地进行了巡回演出,到了时间自然会回来。

这不正常。

她的侦探直觉这般告诉她。

她试图将蝉鸣和理世的失踪联系在一起,却没什么头绪。

关于理世的回忆却在阵阵嘈杂中涌上脑海。

那时已经深秋,夏天鸣叫的蝉早已凋亡殆尽,蟋蟀们残喘地低吟着,理世叫住她,要于她一同回去。

可她们的家在两个不同的方向,理世也很清楚,可她却说,现在都在一起了。

她那时没明白理世的意思,只是与她一起走着,理世抱怨着蝉鸣的吵闹,直斗却说根本没有什么蝉。

根本没有什么蝉。

现在,根本不存在的蝉鸣占据了直斗的大脑,她是知道这些蝉鸣理应是不该存在的。

直斗躺在床上,回忆着之前理世还没失踪的时候,她有时会向她抱怨蝉鸣的嘈杂,哪怕那是一个蝉声凋亡的季节。

理世说蝉没日没夜地在她耳边鸣叫着,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,于是她向直斗呼救。

理世是否向她呼救了?直斗不知道,回忆变得模糊不清,被淹没在终日不息的蝉声中。

直斗如今也要被蝉声淹没了,就像理世曾经对她说的那样。接下来会怎样?她是否会被这声音吞噬?

理世或许被蝉鸣吞噬了。

这个结论得出得毫无依据,它只是这样突兀又莫名地跳进了直斗的脑海。

可直斗知道,声音不吃人。

声音只是一种由振动产生的波,它既没有感情,亦无自我意识。

它的一切形态都取决于发出声音的媒介。

蝉因空虚而鸣,所以它们发出的声音是空虚的。倘若听着声音的人感到烦躁,这声音便又是烦杂的。

就像直斗现在耳畔的蝉声。

嘈杂、聒噪,又隐隐透着某种绝望。

为什么是绝望的?

那种像是死期将近,一切都还未来得到满足,而发出的凄厉的声音。

这就是她脑海中的蝉声。

理世在那时是否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呢?

所以她呼救,因为她脑海里的声音而呼救。

然后她就没了消息。

现在都在一起了。直斗想起了理世对她说的话。

现在一切的声音都和蝉鸣混杂在一起了。

现在都在一起了。

直斗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,又好像没有,一丝似有若无的想法在被蝉鸣充斥的脑海中游动着,如同透明的海蛇。

理世在哪里?直斗向脑海中的蝉声发问,然而蝉不会说话,游动的线索变得越发难以捉摸。

作为侦探,她无法忍受这点,她的脑内应当是井井有条的,各个想法都整齐地摆放着,伸手便能拿到。然而这一切都被蝉鸣给扰乱了,嘈杂的声音将一切都搅成一团,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。

这些不速之客。

直斗想着,试图驱逐它们,自然是枉然。

蝉声中混杂了鸟鸣,那是来自于现实的声音,天亮了。

这个季节的白天来得很早,稻羽的鸟儿啾啼着谈论它们的见闻,直斗的耳中时不时传来它们的声音,自然还有蝉的声音。

直斗决定去医院。

这是否是在逃避问题?或许找到理世一切就都能解决了,直斗试图用她属于侦探的理智分析着。

可她现在不能分析,聒噪的蝉鸣令她烦躁不堪,她无法冷静思考。

她是在乎理世的,这点毋庸置疑,她在乎她的每一个同伴。

或许她应当和她的同伴们一同讨论一下理世的行踪,可她无法召集他们。

没人能看见她。这是她从医院回程之后的结论,医生和护士完全不理会她的需求,即便她试着引起他们的注意。

是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,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

现在连证明她是否存在都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。直斗是唯物主义者,她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梦,一个诡异又难以醒来的梦。

倘若这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的谜题,那于她而言只需解开即可。但这明显关系到了她自身,她并不擅长这样分析她自己,她从来都只分析别人。

将这当作一个挑战似乎也不错,她这样想着,就像上次那个神秘人的挑战,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醒来。

直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,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蝉鸣依旧陪伴着她,或者说,困扰着她。她开始留意到街上有什么异样。

蝉,死去的蝉,大片大片死去的蝉。

那些蝉的尸体就这么散落在路旁的草地上,随着她的前行数量也越发增加,渐渐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。

直斗并不害怕昆虫,她觉得那些节肢动物的结构很有趣,就像一个个微小而精巧的机械,但理世却说那些虫能将她杀死。

她继续向前走着,停不下来,也不想停下来。路旁的蝉尸堆积得越来越多,渐渐成了两堵不断增高的墙。她却越发来了兴致,倒要看看这路的尽头是什么。现在的直斗显然已经不在稻羽市了,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,唯有越发相信这是梦境。

脑海中的蝉鸣越发高亢,那声音随着四周蝉尸的增多而逐渐有了排山倒海之势,几乎就要冲破她的鼓膜从她的脑内飞出去了。黑压压的蝉墙已经望不到顶,好像就要将她倒来,把她活埋。

直斗并不害怕。这条道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,她觉得她似乎要和蝉融为一体了,着了魔一般执拗地继续走着,就像只要这样做便能醒来一样。

她在路的尽头看见了理世。

就在那一瞬间,两旁的蝉墙向道路的两侧轰然倒塌,两旁的地面都隆隆地塌了下去,脑海中的蝉鸣也冲出了身体化作现实中的喧嚣。继而那声音变了,底下越陷越深的蝉尸蠕动起来,它们褪去了昆虫的外壳,变成了涌动的人潮,他们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举起双手欢呼着,鼎沸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,如同汹涌的波浪。

天色突然间一暗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,低陷下去的四周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光有节奏地涌动着,从哪里传来了歌声,那分明是理世的歌声。

一束白光打在离直斗不远的地方,处于光锥之下的正是理世。

正在开演唱会的理世。

FIN

FT:感谢阿泰给我回顾这篇的动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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